2011年5月1日 星期日

從「我最喜歡你了」到「我好可憐喔」

這兩句分別是我一年前的口頭禪,和我現在的口頭禪。

這個時機點上來說我的改變,似乎有一點奇怪,畢竟我還在水深活熱的學期當中。可是我真的覺得自己變得很不一樣了,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察覺,也不知道我是否能言說這些改變。

今天去反核大遊行(對,我知道,我有很多念核工的朋友,我也問過妳們很多核能的專業問題,但若一定要劃分成反核和擁核,我絕對是反核派,雖然反核也是有很多層次和不同訴求)遇到了一位大一的老師,我很喜歡她的課,也很喜歡她。蹦蹦跳跳去打招呼,看到她轉過頭來笑彎彎的眼睛,還有眼睛裡那純然的關心。她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短暫的對白裡,輕輕碰了一下我的臉說「你胖了」,不含有什麼評價,直述一個改變。我一整天都無法忘懷那對笑彎彎的眼睛還有那個純然的關心。這一切,不知為何,讓我想起,那個以前的我。

以前的我很任性,雖然可能現在還是。但是我當選擇讀書道路的那一刻起,就真正地開始不斷妥協妥協妥協,人生中充滿了巨大的妥協,並走上一條自己曾經那麼鄙視的道路。

我高中以前的學區是在夜市和五分埔內,鄙視好成績一直都是我求學路上的主流聲音,或許在某個程度上這代表了多數同學對階級流動的失望,但我更願意解讀成這是對自身階級的認同。而我,坦白說,我的爸媽雖然反對追求好成績作為求學的唯一目標,卻也希冀我至少能有個好大學作為階級複製的路徑,國中時期那樣的學業表現令他們暗暗憂心(或是明明憂心?),我自己,夾雜在中間,卻是認同同學較多一些(呃,或是很多),想想,打架鬧事翻牆喝酒抽菸罵髒話違禁品,對這個世界撇嘴是多吸引人的事情啊。

曾經那樣的屏棄功名利祿、好學校、還有我現在可能擁有的一些些成就。我如何能踩著他們,如何能繼續撇嘴,然後一步一步往一個好的階級邁進,卻以學術的外殼和社會學的正義包裝著,好像這一切都可以接受了。但我又能不接受嗎?或是,更尖銳的問問自己,難道我心底不想要這些將會可能會帶來的好處嗎?(不要騙自己了,不管這個好處是多大多小,也不要說本來的家庭環境就完全不同,即使是那些你以為曾經共同擁有的認同和回憶,你都已經跟他們再也不一樣了,而且越來越不一樣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當英文逐漸變好的時候,我其實很害怕,覺得那是我唯一剩下,拿來嘲笑這個世界的籌碼了。或許你們讀到現在覺得莫名其妙,但我已淚流滿面。

若連這最後的籌碼都失去(而我其實又是那麼渴望能多擁有一個工具),我一點都不再有撇嘴的籌碼了,我如何還能撇嘴,我如何還能抓住那些已經虛無飄渺的過去,我如何能讓自己不要忘記那種對階級流動不抱希望的認同,是真真實實的那種相信,而不是一個政治正確的過往,一個讓我拿來包裝自己的包裝紙。

先回到日常生活來說一下吧。

最近常常覺得自己一點都不是自己,真的就是不「是」自己,而非不「像」自己。這好可怕,讓我好希望時間能不能先暫停一下,能不能先讓我咀嚼一下生活。我好像坐在飛快的車裡看窗外成排又整齊劃一的樹,遠方的樹來的措手不及,後頭的樹稍縱即逝,而眼前的樹更是模糊不清。

日子過得匆忙,匆忙到看不清楚生活也無法顧及別人感受,更無法修邊幅(不是出自瀟灑,是出自一種對身邊注意力的缺乏),若要我說的更淺白,只要去看看那些忘記說的祝福,看看每個忘記約的朋友,看看那龍捲風掃過的房間地板,看看那總是裝不下洗衣籃的髒衣服,都拿出裙子穿了,我還有生活可言嗎。

除了忙,我一直在改變,飛快的改變,不停的改變。說服自己,打造一個符合社會所期待的自己,這個改變一方面是我渴求的,一方面是我害怕的。

向前走的過程就是不斷的掉落,而我既不知道自己追尋的東西到手了沒,也看不清楚掉了什麼。我很害怕,或是說我很徬徨,但我既沒時間害怕,也沒時間徬徨,我只能用一個喘氣的空檔說:怎麼辦,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我到底改變了什麼?

3 則留言:

  1. 若要說這篇寫的混亂,那也沒辦法,這真的好難寫,我也不是第一次想寫,但每次都罷手。

    到底要怎麼說明白,為什麼我明明那麼想要英文變好,但是英文變好居然對我來說是一種失去,失去一個巨大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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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看到你的改變引發我不少感觸啊。
    我是在三重市長大的,因為從小耳濡目染,所以打架、作弊與豪邁地罵髒話也曾是我主要的日常活動,還曾在一次偶然興起的髒話比賽中勇奪第二名(連續罵了三分多鐘完全不重複的髒話)呢,雖然對於輸給冠軍(他連續罵了六分多鐘)這件事讓我頗不開心,但卻也不得不甘拜下風啊。
    小六到國一,我有一群打架、作弊與豪邁地罵髒話的死黨,我還組了個叫黑龍幫的幫派(我當然是龍頭)。在那群夥伴中,深切地感受到你所謂的對階級流動的失望。我知道他們其實有多可愛、多善良,也知道他們的原生家庭是如何像泥淖般地禁錮了他們的靈魂,更了解學校主流的價值觀是如何殘酷無情地棄他們如敝屣。然後在年少懵懵懂懂、搖搖擺擺的腳步中,我竟莫名其妙地被塞進了主流的價值群體(所謂的第一好班)中。等到國三下回過神時,才赫然發現自己已和那群夥伴漸行漸遠了。他們認為我是讀書人,而朋友就不該再拖累我,所以溫柔地把我推開,然後轉身再拿起扁鑽與尺二仔(一種刀子)與人砍殺。
    我曾在勉強自己熬夜念書的凌晨,想著他們而痛哭!我痛恨自己的背離,痛恨自己的妥協,更痛恨自己的無能!後來,在那些數不盡的悲痛夜裡,我默默地許下一個誓願--雖然現在因為無能而幫不了他們,但一定要讓自己在未來有能力幫助與他們一樣處境的人。所以我現在變成一個老師,所以我在十幾年前要求學校把我從高中部調到國中部。
    實踐目標的過程中,我幾乎什麼苦都可以吃,包括咬牙念英文(哈,我和你一樣,有意地不想念英文。)、討好惡劣的家長(怕他們傷害我的學生)、安撫糟糕透頂的同事(怕他們拿我班上的學生出氣)……。我不是鄉愿,不是妥協、不是沒原則,而是很清楚自己的目標與理想是什麼,為了實現當年的誓願,所有的付出都是自由而不勉強的,都是能踏踏實實地印證自我價值的。
    感謝你的分享,因為它不只讓我憶起了過往的年少輕狂,還讓我察覺自己果然是傲氣不減啊。
    對了,我是炯堯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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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謝謝你的分享,我看了好幾遍。想了一下該回什麼(所以拖了幾天才回),真的只是看了很感動,還有,謝謝你。

    對了,髒話比賽不管是三分鐘還是六分鐘,我都非常之佩服!(我對髒話的認識實在太淺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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