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20日 星期五

那不叫做喜歡

以前到現在,很容易被問「你喜歡游泳嗎?」「你不會想回去游嗎?」「你不會懷念比賽的感覺嗎?」若要很粗淺而快速的回答,喜歡啊、想啊、懷念啊。但我會覺得,那不叫做喜歡,比喜歡更多、更難解釋。

小時候很喜歡在水裡的感覺,沒有重量,可以翻來滾去。練游泳10年多以來,從來沒夢過自己游泳(一直到不練游泳四五年後,大概是兩年前暑假,才開始「游泳」夢,而且大多很搞笑)。但那些孩提時還練游泳的日子裡,倒是常常夢到我在天上飛;在天上移動的感覺,就跟水裡一模一樣,踢水、划手、前進。很舒服、自在。

當選手,游泳對我來說早已不單純是「喜歡在水裡的感覺」,還喜歡比賽的辛苦和甘甜,喜歡訓練的成就感,喜歡游泳帶給我的團隊歸屬感,我喜歡做一個游泳選手的「各種面相」。


現在,有時看論文、思考手上的素材,我會想,雖然體保生這個制度帶給我很多好處(若沒有這套制度,我早在輕狂不羈的國中時代,注定要和學術之路說掰)(或者繞更遠的路但還是會回來?)但若要問我體保生制度該怎麼改進?我會說根本不該有體保生這套制度,也不該有「職業的」學生運動員。(這是目前我的立場,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改變就是。)

但為什麼會有這套制度?(短期內看起來不可能取消,並且取消實質上對選手一點都不好。)似乎是,大部分時候國家政策和多數體育人,都追求頂尖的競技運動成績,多數的運動政策還是環繞著競技表現打轉。台灣的運動訓練又往往跟學校綁在一起,所以一定要有從小訓練的職業運動員啊,不然哪來競技成績?

依稀記得上過一個運動社會學的論辯,運動是為了什麼?愉悅?成績?(坦白說已經不太確定到底第一個問候後面,是接上哪些東西了)不過,如果撇開那略有點記憶不清的什麼學術論辯不談,我覺得運動對我來說既有單純的愉悅,卻也不可否認競技邏輯下的選手生涯,帶給我很大的樂趣。追求最佳表現時雖然痛苦,但能達到某種極致的身心狀態,那是很爽快的。對身體的高度控制掌握、技巧的展現,「完美」的表現,那樣吸引人、令人難以忘懷。

所以,你不想念比賽的感覺嗎?當然想念,掌控自己並達到最佳表現真的很爽,難以言喻的爽快。但我永遠都回不去啦,只要我不付出對身體、對訓練的時間和心力,我對游泳能掌握的東西只會越來越少而已。現在去比賽還有什麼意義嗎?到比賽現場那氣氛令人悸動(也激動吧),叫我跳下去「比游泳」,只是一再的證明並提醒自己,嘿,你離你的曾經有多遠。


有時我看競技運動推到極致、追求極致表現延伸出來的各種問題很不順眼,但我確實受惠於這套制度的某些部分,我也確實享受追求極致的那些快感。

我不知道該怎麼看待這些問題,沒有體保生制度真的比較好嗎?不追求極致表現又比較好嗎?可以說「單純的愉悅」至上,但那樣未免也太不正視競技的爽快。


你還會想去游泳嗎?想啊,當我非常沮喪時,跳到水裡總能無條件地被熟悉的感覺撫慰。水的擁抱永遠那樣沁涼又溫暖。我也喜歡在水裡打滾啊、摸摸池底啊,做一些小孩子才喜歡的小小遊戲。就連這次到玉里高中,游到了水池中間,我仍然忍不著蹲到池底再一躍而上,享受著水的阻力和加速,享受深水池漂浮和跳躍的特別感覺。就跟九歲的我一樣。小時候到了高雄國際池,早上熱身完我就能在水池一直玩一直玩,總不顧大哥哥大姊姊還要熱身游泳嫌我討厭擋路,逮了空檔就要在兩米深的地方跳一跳、摸一摸。平時沒有那麼深的水池可以玩啊。

你喜歡游泳嗎?我很喜歡游泳,但游泳曾經讓我很喜歡的某些部份已經永遠離我而去了,而且永遠無法回到我身上。想到這些事情會很感傷,所以有時候我並不喜歡游泳。但我還是很喜歡當時愛上游泳的那種感覺,在水裡飛、在水裡打滾、在水裡享受那路上沒有的肢體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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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到花東找資料做訪談,我有種感覺:我正在尋找我來自哪裡。

在玉里,和親切的櫃檯阿姨聊天,她問我「你做這個題目半年?那你有什麼心得?」我傻了幾秒後說「我覺得我好像在找,我怎麼變成今天這樣的」沒想到親切的阿姨大笑「你今天這樣是怎麼樣?有什麼不好嗎?」

清華社會學時yao問「你來自哪個時代?」我不知道我來自的時代應該叫做什麼,不過既然游泳是我生命的其中一部分,我想先知道這究竟來自哪裡?至於有沒有什麼不好,就待我慢慢發掘和再思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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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被這樣說「你就是很喜歡游泳所以要寫個游泳相關的論文?」我覺得很不舒服,那不只是叫做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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