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難關

這篇文章我至少寫了五篇草稿，始終沒有一篇寫完。

即使我總是想要說服自己為何不擺一擺手瀟灑地說「唉你們都不懂啦」然後就讓這些痛苦過去，但我依然很急切地想寫一篇關於念英文有多痛苦的文章（呃，雖然先前確實也寫滿多了）。我默默地想：我再怎麼寫，不懂的人還是不會懂、你們這些英文好的人怎麼會明瞭那種怎麼看也看不懂的人的辛酸、總是在排列組合英文句法、所有單字都是生字都得去查三遍以上那有多麼令人沮喪。

你們只會說我耐不住煩、沒碰過人生困境，你們才不會懂每看一頁都要落淚的難過。

而我不希望這些眼淚輕易地被自己遺忘。還有那些多麼沮喪的夜晚。就算有人覺得「嘎有這麼誇張？」或是「這都是你自己放大的吧！」那也無妨，只要這些充斥著負面情緒的文字能叫未來的我別忘來時路，並且撫慰任何一位看見本文且正走在難關路上的可憐人，就夠了。

還有另一個原因是：我隱約覺得最難的難關已過（希望這不是個誤會）。最難的難關已過，不代表接下來是光明坦途，可能依然還是好幾年的辛酸難過；但最難過的過了，我這麼相信著。最難過的過了，就表示未來不會那麼痛苦了。不在最痛苦的時候記錄，要何時？



之前，哀號也好、求助於人也好、用google翻譯且加上本人敏銳的聯想力（←完全都不需要謙虛）死拖活拖、厚臉皮、燦爛傻笑（當然還有好好做人）地撐過了碩一整年。

到今年三月，我終於認真地將念英文這件事情放入我的「待辦事項」內。然後開啟無止盡的哀號與連串「我好可憐，我真的好可憐，我怎麼那麼可憐」。

第一篇認真讀的英文，作者是W先生。在和老師討論W先生之英文文獻前，我一共拉肚子兩週、胃痛一週（固定在晚上念書時開始痛）、只要有唸英文那天就會長蕁麻疹（超明確、沒唸那天就不會長，我沒唬爛）、還有月經延遲10天，並且和老師瞇挺一結束，月經「立刻」來。（身體狀況還有支氣管炎一個月半[現在還是沒全好]，不過這筆帳就先別算在英文頭上。）

我現在光是列出來就已經覺得「我好可憐，我真的好可憐，我怎麼那麼可憐」了XD。

除了幾乎每天唸英文就會悲從中來落淚之外，我這幾個月還調整了生活步驟：一定要在念完英文之後才洗澡。因為每次念完英文我就會具象地覺得自己很髒（是具象的，不是開玩笑的比喻）如果不洗澡我就無法上床睡覺。（這是不是已經趨近某種創傷症候群或強迫症？）

印象中我曾經寫過類似的話：練游泳時時常問自己，我真的要走這條路嗎？我要當選手到何時？那種辛苦和前途不明確使人必須時常自問「意義」何在。社會學之路相較運動員過往，簡直平坦至極。我幾乎沒問過自己，如果不走學術相關的路，我要做什麼。

但現在我要很認真地收回這段話。或許之前是蜜月、或許只是因為當時還能躲掉困難，現在迎面直擊那苦處。現在，我每天也問自己，我真的要走這條路嗎？

這學期我幾乎沒喊休學，並不是我不想休學了，反而更常想：我為什麼不徹底離開社會學之路（之前休學只是想逃離，但現在的想，都是認真想徹底離開）。為什麼這條路要讓我走的這麼辛苦，我明明就可以做很多事，應該也可以做的不錯，為什麼我每天要在這裡反反覆覆查單字、被英文羞辱、排列組合絞盡腦汁猜測。為什麼我每天要做一件如此無意義、無成就感的事情。（還有偶爾想起一年級的羞辱感：幹！老娘我只不過是英文不好，就要處處被當白痴。）

但我沒喊休學休學，只是因為唸英文這件事情已經被我列入我的人生清單裡了。喊休學意味著我真的要放棄。一旦被我放入人生清單的事情，我從不會放棄，我也不會原諒自己放棄。不論是出自什麼樣的原因都一樣。

今夜，我反覆播放著這首歌，這是我練游泳時期的愛歌之一。我想著以前或現在曾感受到的辛苦和壓力，想著為了目標義無反顧的那個很傻的我。

我近乎救贖般地反覆播放。

[歌詞]

踩著月光　打開車窗　離開這城市想找個解放
一路開往　最高那一座山　孤單的想像　寂寞的逃亡

我想是偶爾難免沮喪　想離開　想躲起來　心裡的期待　總是填不滿
我看著山下千萬的窗　誰不曾感到失望　就算會徬徨　也還要去闖

關於未來　只有自己明白　不想讓心情　被現實打敗
一路開往　最高那一座山　孤單的想像　寂寞的逃亡

我站在靠近天的頂端　張開手全都釋放　用月光取暖　給自己力量
才發現關於夢的答案　一直在自己手上　只有自己能　讓自己發光


練游泳很辛苦，可是每天都很有成就感，運動讓我喜歡自己；唸英文很辛苦，可是每天的回饋都只有無止盡的挫折以及更無止盡的挫折，和天啊我好討厭自己（或是覺得自己很髒）。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要唸英文。可能已經不是「社會學很有趣」可以回答的。我甚至不知道英文變好以後我要到哪裡去，那會跟現在有什麼不一樣（除了比較不會被看不起之外）（但那些看不起，又如何？）

雖然我一直很堅定的宣告「如果有能力、狀況許可，我很想念博士」但是我對於「博士之路要面對和學習的事物」這件事情的興趣遠大過「念了以後出來可以走學術研究」這事情，但我並不排斥吃學術飯的工作（教職、研究員等）。當然，現在的我很天真、只是想像，但也正在逐漸貼近地認識博士生面對的學術作為日常生活之真實樣貌。目前為止，我還是很想走一遭。

人生路要怎麼走，這扯遠了，雖然這很重要。

英文，英文好無聊。我不怕苦、不怕痛、不怕摔、不怕酸、甚至不怕羞辱也不怕難堪，我怕無聊。英文無聊至極。

我的人生很棒，不管哪個階段、做什麼事情，都是我想做，所以做。當英文列入我的清單裡，我開始念（雖然無限可憐），如此而已。

我現在說不出它的意義，我只要先寫下這一路有多苦澀。當「永遠的難關」這個資料夾功成身退的那天，我再來好好想想為什麼，這一路是為了什麼。